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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章 成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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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習慣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的。

他只記得, 最開始是離不了她,與她共處一室可保心境平和,可越到後頭越如魔怔似的,只想時時刻刻見她歡喜, 直至今日, 若是見她蹙眉不快, 心中也跟著被堵了一般, 難以暢快。

這樣的感覺,實是難以言喻。

姜嬋兒並未知蕭晗心中所想, 但見他發如此重怒, 自然也惴惴不安起來。

她垂下眼睫,靜靜思忖著接下來可能遇到的處境和應對之策。

雖然所有事情都在計劃之內, 但保不齊也會有疏漏。

這世上沒有十拿九穩的事情。

此時, 欽天監監正範本站出來了, 為王貴妃求情。

“皇上息怒,貴妃娘娘也是關心太甚才會失了分寸,畢竟紫微星被沖之事,關乎國本國運, 不容小覷啊!”

範本在朝中乃是王相一派的, 見王貴妃有難,自然而然便站出來為其開罪。

蕭晗未有出聲, 只是在屋內靜靜踱了兩步。

蕭澧突然想到了什麽,扭頭對身邊的周院觀問道:“周院觀, 欽天監所堪天象皆由你督責歸檔, 本王倒是有些好奇了, 範監正口口聲聲說紫微星被沖一事非同小可, 那是否此類天象極其罕見?”

蕭澧漫不經心地話語引得不少朝臣竊竊私語。

“都什麽時候了, 寧王殿下還有心思研究這些。”

“是啊,這欽天監的事情難不成我們不懂,要他來指手畫腳?”

被問的周院觀明顯楞了楞,回過神來後思忖著道:“回殿下,紫微星被沖之象自然是非同小可的,不過此類天象倒也不鮮,自陛下登基以來,便有過數回。庚午年,壬申年,好像都有過,若是臣記得沒錯,有一年許是記錄了三回,分別在那年的元月、巧月、臘月。”

周院觀是丁卯年的登科進士,入翰林後勤學好問,出了名的博聞強識,也是因著這一點,才被蕭晗派到欽天監做了院觀,眼下他能將這些年歲月份發生之事如數家珍,也就見怪不怪了。

蕭澧卻是一副納了悶的表情:“那便奇了怪了,先前有過此類天象,監正好像都未有在朝堂呈報?”

蕭澧話鋒直指範本,範本無法沈默,只得道:“此事可大可小,臣等私下奏報亦是有的。”

蕭澧用他方才的話回敬他,“紫微星代表聖上,關乎國本之事如何會可大可小?”

聽著蕭澧揚聲質問,範本冷汗都快下來了,戰戰兢兢道:“這一回當是較之往年更嚴重些,沖撞之癥更厲害些的。”

“哦——”蕭澧的嗓音轉了轉,抿了抿薄涼的唇,又轉向了周院觀,“那周院觀你記錄之時,可能比出其中差異?”

蕭澧話鋒淩厲,讓人有些難以招架。

周院觀行得正做得直,秉公回稟:“回殿下,老臣此番堪錄,未能看出其與往年相比之異端,或許,還得請範監正指教。”

範本亂了,欲言又止:“這……”

蕭晗卻在此刻發了話,“來人,去欽天監把歷年的星象輯錄取來,朕要比驗查看。”

“有否不同。”

蕭澧的話落下,範本的臉都灰了。

很快,便有欽天監的人捧來了堪錄輯冊,周院觀走至蕭晗桌前替他翻閱解讀,比對了幾處告知:“陛下您瞧,這幾年的圖錄實在是大差不差的。”

蕭澧亦圍在一旁默默看著,看完後,他扭頭問範本,“範大人,看完冊子本王愈發不解了,歷年來,此類天象你皆以奏呈私報陛下,聲稱怕引輿情,此番卻何故朝堂公論,引來臣議,如此大做文章,難不成,是背後有人指使?”

話音落下,範本便渾身一震,繼而腿一軟,噗通一聲跪在地上,背脊如同彎曲的竹節,顫個不停。

他受不住蕭澧這番話的重壓,已然露出慌亂馬腳,卻還是垂死掙紮著,“寧王殿下怎可隨意加罪於人,微臣就是有十個腦袋,也擔不起這樣的罪名啊。”

“朕看你何止是有十個腦袋?”蕭晗從座上站起,倏然發出一聲冷哼,隨手將星象輯錄之冊丟至他面前,“那你跟朕解釋解釋,為何這輯錄上大大小小數次星象,你前後處置不一?”

範本抖得愈發厲害了。

蕭晗冷冷道:“朕聽說,你近日去韓侍郎府中走得勤呢,若是朕沒記錯的話,韓侍郎可是王丞相的得意門生呢。”

皇帝的話分明是意有所指,範本面色慘白,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,口不擇言道:“臣觀測那日,紫微星晦暗無光,被沖之勢極顯,故而不敢不重視,至於錄畫之責,乃秋副監正所為,或許……或許錄錯也是有的。”

範本此舉,分明是無路可退,便想到了禍水東引的缺德之舉。

此言一出,引得本來跪在地上一言不發,像只鵪鶉似的秋副監正跳起來了。

秋副監正不敢置信地瞧著他,氣得嘴唇都在顫抖,“範大人,明明是您叫屬下這麽錄的呀!”

範本索性推脫到底。

“筆錄最講求詳實,我如何會叫你怎麽錄!”

秋副監正傻眼了,可他也不是傻子,不會平白去給人擋槍,既然橫豎都是死,那就同歸於盡。

他仰著脖子,漲紅了臉,不甘示弱道:“那日明明紫微星灼亮,您偏說晦暗,還讓屬下把南方的子明星的位置畫偏了一寸,現在如何能反咬臣一口,讓臣給您當替罪羊呢?”

見他全盤托出,範本的臉色越來越黑,最後惱羞成怒:“胡言亂語,我怎會指示你做這些!”他扭頭轉向蕭晗,尋求最後的生機,言辭懇切道:“陛下,秋副監正分明是見事情敗露,做賊心虛,才來栽贓微臣,顛倒黑白,您可要為微臣做主啊!”

秋副監正咬著牙:“吾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。”

雙方爭執不下,亂作一團。

蕭澧見二人狗咬狗的模樣,不由反笑。

“皇兄,有沒有攀誣,臣弟以為,周院觀可做評判。”

蕭晗頷首,讓周院觀上前評斷。

周院觀上前,取過書冊翻到當日那頁細細察看,緩緩開口道。

“陛下您看,此處確有重覆遮蓋過的筆記。”

“子明星處江南位,多年來未有變動,此圖確和原來之間,相隔一寸,與秋副監正所言吻痕,但此事未免發生的太過巧合了。”

蕭晗微微頷首,威懾的目光掠過跪在地上的範本,像是冷冷的寒刀。

“範本,你還有什麽話說?”

範本本就是只一戳便破的紙老虎,平日仗著王相之威作威作福,實則外強中幹、膽小如鼠。

此刻面對君王之怒,嚇得面如土色,渾身一軟,像塊爛泥一般癱在了地上。

蕭澧踱步至他身前,不屑地勾了勾嘴角,伸腿踹了他一腳,語帶嘲諷。

“範本,這麽大的事情,諒你的膽子也是不敢做的。說吧,是誰指使你的?”

範本失魂一般跌坐在地上,顫抖著唇像是在做內心掙紮。

見蕭澧追問不成,蕭晗繼續施壓,銳利地黑眸沈沈的壓過來,一把將地上的人拎了起來。

“若是不說。朕可有千百種法子讓你開口。”

範本對上那雙幽深狹長的鳳目,渾身一個激靈。

他聽說過這位暴君對付人的手段,蒸烙炮煮,無所不用其極,光是聽聽就頭皮發麻。

蕭晗修長手指的骨節漸漸收攏,範本的脖頸被掐的死死的,幾乎要背過氣去。

他掙紮了半天,憋了半腦門子的涔涔冷汗:“求……求陛……陛下……是……是……”

眼看範本就要說出主謀,一旁的王貴妃拼了吃奶的勁,終於掙脫了侍衛的束縛,哭天搶地的哀求:“陛下您實是不公!範大人雖有錯,那您對姜美人在宮內下惡詛一事就不聞不問了嗎?這是證據確鑿的事,陛下如何能視而不見?”

蕭晗一把將範本扔了,扭頭陰惻惻地看著王貴妃,薄唇微微揚起,似笑非笑。

“貴妃好大的力氣,方才不是還稱自己病入膏肓了。”

那嗓音像是淬了毒液,能腐蝕人心。

王貴妃唇角顫抖,“臣妾……”

可她無路可退了,用盡最後的力氣站起身來,將兩個布娃娃拿到手中,當著眾人的面控訴:“臣妾就算是拼了命也要護陛下安泰無虞,這璇璣殿的兩個布娃娃,分明就是要將陛下和臣妾的命拿去,姜美人此舉,罪不容誅!”

場面再一次凝重下來,蕭晗斜著眼睛看王貴妃做戲。

一副看瘋子的模樣。

他扭頭又去觀察姜嬋兒,想從她身上看到一絲一毫的慌亂。

最好,順帶還能對他生出幾分哀求之色。

這樣,他就可以幫她了。

他就能讓她感受到他的重要了。

可惜的是,那小姑娘像是一朵難以摧折的淩霄花,就算山崖間風吹雨淋,都不會蹙一下眉頭。

她昳麗的裙擺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纖纖細腰,整個人不卑不亢、不喜不悲地跪在那裏,有種別樣的風姿。

蕭晗心中微微一動。

就在這個間隙,一直跪在姜嬋兒身邊的小方子仰起脖子開始為主子辯解:“貴妃娘娘,方才大夥都聽見了,欽天監一事既有蹊蹺,那背後未嘗不是有人在謀劃大局,這布娃娃也必是有人蓄意栽贓,貴妃娘娘縱使手眼通天,又如何就能認定是我家小主所為?”

被小方子指桑罵槐,王貴妃眼睛都瞪直了,恨恨道:“此一事,彼一事,你這狗奴才將兩事並提,含沙射影,又是安的什麽心思?”

小方子不卑不亢:“奴才怎敢內涵娘娘,兩事是否有牽連,陛下自會有聖斷,娘娘又何苦費心傷神。”

小方子字字句句指桑罵槐,別有他指,明眼人一聽便知其意。

沒想到小方子會在與人辯駁上這般出色,姜嬋兒亦有些錯愕地擡起了頭,用欣賞的目光瞧著他。

她不由感嘆,她璇璣宮還真臥虎藏龍、人才輩出!

“你……”王貴妃在這場爭辯中落得下風,氣得渾身發抖,她沒想到一個璇璣宮的狗奴才都然敢對她蹬鼻子上臉。

此時,她不得不拿出最後的殺手鐧來,指著布娃娃身上的布料,冷笑道:“陛下,方琴拿來這布娃娃時同臣妾說過,這布娃娃上頭的面料乃是天絲芙蓉錦,西域進貢的,陛下上月賞賜給了姜美人,全宮上下,只有一匹。”

方琴見勢,立刻點頭附和:“是的是的,貴妃娘娘說的沒錯,奴婢正是因為發現了這點,才會這般篤定,將此事揭發出來。”

方琴的話音甫落,便有一道脆生生的嗓音響起。

“那便是方琴姑姑識錯了,陛下賞賜的珍寶綢緞小主寶貝得緊,從未拿出來用過,叫奴婢藏在庫房裏的,若是陛下不信,可派人去璇璣宮的庫房查看,看那天絲芙蓉錦在是不在,有未動過。”

春桃的一番話,引得眾人深思。

她仔細瞧了幾眼那布娃娃,蹙著眉頭道:“這布娃娃上的面料,定然是別的錦緞。”

方琴忙出來辯駁:“奴婢不會看錯的,這面料非比尋常,白得似雪,定然是陛下所賜的天絲芙蓉錦。”

春桃篤定道:“那天絲芙蓉錦奴婢鎖在庫房裏,鑰匙都是貼身保管,不可能……”

方琴道:“許是春桃姑娘記性不好,替主子辦過差忘了。”

兩人爭執不下,姜嬋兒順勢道:“陛下,那不如讓尚服局的姑姑來品斷品斷,這布娃娃究竟是什麽面料所制,再推演布料是哪個宮的娘娘所有,事情便能水落石出了。”

姜嬋兒的話不疾不徐地落在房內,清越動聽,像是山間叮咚幽泉。

這場鬧劇開場了如此久,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說話。

蕭晗深邃的眸瞧向姜嬋兒。

眉梢淺淺揚起。

難怪她全程平靜如水,原來早已設下應對之策。

原來她並非是什麽都不懂,只會逆來順受。

相反,她心思通透玲瓏,看破不說破,懂得將計就計。

蕭晗感慨於看到了她這前所未有的一面。

他挑起的眉梢緩緩落下,沖著姜嬋兒露出會心之色。

“來人,差尚服局的尚宮過來。”

很快,尚服局的韓尚宮便來了。

一番檢驗後,王貴妃著急問:“如何,可是天絲芙蓉錦?”

韓尚宮搖了搖頭,“回娘娘的話,此布娃娃的緞料並非天絲芙蓉錦。”

王貴妃的臉色白了下去,“那是什麽緞?”

韓尚宮一字一頓清晰道:“乃是舊歲秋末,兗州進貢的玉容雪緞。”

聽聞此言,王貴妃面白如紙,眼中最後一點光亮也黯淡了下去,

玉容雪緞……

去年皇帝因為兄長平叛蜀地山匪之亂有功,賞賜給了王家!

如今這宮裏頭出現玉容雪緞,無論是誰,第一個想到的都會是她!

怎麽回事?

到頭來怎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!

王貴妃怒不可遏地望向方琴,此刻她的震驚不亞於五雷轟頂,眼神亦是不受控制地暴露了內心所想!

第一個念頭自然是方琴中途倒戈,背叛了自己!

她雙眼都氣得通紅,恨不得啖其骨肉方能解恨。

方琴亦是不敢置信的,面對王貴妃刀刃般的目光,看著堂上的布娃娃。

她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。

明明她是偷了春桃的鑰匙去取得芙蓉錦,怎會變成了雪緞!

定是中途被人換過了!

姜嬋兒一早就知道了,她是故意讓自己上鉤,然後一步步上套的。

此時此刻,方琴突然覺得渾身寒涼,無比畏懼。

她輸了,一把歲數卻敗在了這個平日看著天真無邪的姑娘手上。

場上寂寂,眾人心知肚明,今日這場爭端,王貴妃一敗塗地,大勢已去。

蕭晗踱步過去,盯著王貴妃,語氣沈沈。

“王貴妃,若是朕記得不錯的話,舊歲已將那玉容雪緞朕全數贈與你兄長了,是與不是?”

王貴妃踉蹌著身子跪伏於地,“回陛下的話,確有此事,可陛下,布娃娃的事與臣妾毫無關系啊!求陛下明鑒!”

姜嬋兒清冷的嗓音如同二月的冰泉。

“可這玉容雪緞,全宮上下只有梓華宮有,王貴妃,你勢必脫不了幹系。”

她此言無異於給王貴妃最後一擊。

王貴妃咬牙切齒地瞧著她,目光中帶著濃濃恨意。“姜美人,你……你好惡毒的心思,是你,一定是你栽贓陷害我的。”

姜嬋兒無辜:“娘娘,臣妾何曾有過雪緞,又如何栽贓娘娘呢?”

人不犯我我不犯人。

但人若犯我,我必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。

姜嬋兒楚楚地眨著眸子,“來指摘臣妾的是娘娘,想置臣妾於死地的是娘娘,如今又反過來說是臣妾還您,您不覺得太可笑了嗎?”

王貴妃如遭雷劈。

渾身僵硬地瞠大眸子不說話了。

蕭澧在一旁道:“皇兄,此事疑點重重,先是欽天監監正受人指使造勢,後又有厭勝之術欲置人於死地。臣弟以為,此事必須交由三司查辦,以正視聽。”

蕭晗頷首,“傳朕旨意,將梓華宮和欽天監的相關人等壓入昭獄,由寧王殿下親自審問,發落。”

侍衛長問:“貴妃娘娘呢?”

蕭晗的嗓音冷得沒有半絲溫度。“打入冷宮。”

“陛下,這不公平,這不公平,我王家世代忠君愛國,臣妾和家父更是對您肝腦塗地,日月昭昭,為何要落得這樣的下場……您定是受了那妖妃的蠱惑啊,陛下……”

王貴妃被拖出去的時候,聲嘶力竭地叫嚷著。

蕭晗不為所動,只輕輕說了一句。

“不牢貴妃提醒,朕不會忘記你父親的。”

只這一句,便讓王貴妃抽幹了力氣,絕望一點點布滿臉頰。

王家勢如山倒。

沒過幾天,便被清算得不成樣子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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